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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月

雪月趕到家裏時,父親已不能說話,看到父親的樣子,雪月俯在父親的身上大哭。哭過後,問起父親發病的經過,又忍不住哭。外村的大姐和本村的二姐已在跟前了,哥哥還沒有趕到。姐幾個什麼主意也沒有,母親倒還鎮定,對幾個女兒說:“你爸一時半會兒死不了,見不到你大哥,他咋能閉上眼哪。”母親說著,臉上也流下淚來,幾個女兒又哭起來。屋裏陸續來了一些左鄰右舍的人,安慰著,出著主意。有人說該準備棺木了,別等到用時不趕趟。木料是現成的,便有人去找木匠。不一會兒,村裏的幾個木匠都來了,動手幹起來。雪月在一旁侍候著,他們要什麼,她便找來。又到村裏的賣店買來兩包煙,放在旁邊。院子裏的人開始多起來,有幾個人商量著墳址,商量好了,便指派幾個年輕力壯的人拿著鐵鍬去了。木匠說得準備好大釘子,一個年輕人自告奮勇去買。臨出門時,有人告訴他還得買顏料,他便從摩托上下來,問還缺啥?一起都買了。又想起了幾樣該買的東西,年輕人用圓珠筆記在了手上。
  
  父親仍是時而清醒,時而昏迷,清醒時,便用眼睛搜尋著,之後,又失望的把目光轉向別處。已是下午四點了,哥哥還沒回來,連母親也焦急起來。雪月又出到外面,到村口去看,碰到幾個村裏人問父親的情況,對父親幹活時倒在地裏,感歎一番。道上不時有行人過去,對她很注意的看上一眼。幾個年輕媳婦坐在道旁,很悠閒的聊著什麼,一只蝴蝶翩翩飛過,向不遠處的一大片瓜地飛去。地裏,一個帶著太陽帽的年輕女人蹲在地裏,很用心的埋頭幹著活。這時,那幾個年輕媳婦已經站起來,圍住了一個賣塑膠盆的老頭,講著價錢,最後又不買了。一輛摩托由遠而近駛來,在雪月身邊停下了。哥哥從車上跳下來,急著問:“爸咋樣了?”雪月說:“一時糊塗,一時明白,就等你回來了。”哥哥說:“那快回去吧。”走了幾步,才想起坐摩托的錢還沒給,又轉過身。
  
  瀕死的人在兒子到來消息的召喚下,清醒過來,但卻沒有力氣再睜開自己的眼睛。圍著的人都體驗到了他的焦急和苦惱,都在用全身的力氣為他著急。哥哥俯下身大聲叫著,緊張的看著父親翕動的眼皮,他感到一個遙遠的父親隨時會回到眼前。父親在積聚最後的力量,旁邊的人也都不再吭聲,注意的等待著。屋外的人不時探進頭,輕聲問:“怎麼樣了?”屋裏的人小聲答:“還沒醒哪。”這時,父親一下睜開眼睛,整個身子也隨之動了一下,但馬上又閉合了,一股熱的激流在襠間激濺。嘩嘩的響聲,屋裏所有的人都聽得見。隨著嘩嘩聲的減弱,消失,父親的四肢舒展開來,不動了。有人用手指試了一下鼻孔。說:“死了。”嚎啕聲在屋裏猛然響起。屋外的人都松了口氣,幾個停下手,注意聽的木匠,又低頭幹起活來。
  
  屋裏一陣忙亂,死去的人被抬到地上的木板上。哭聲在眾人的勸說聲中小了些。近六點時木棺才宣告完成,人被抬到了裏面。村裏的人陸續送來了燒紙,哥哥接過來,給每個人磕頭。
  
  棺蓋在釘死前,親人見了最後一面,雪月覺得自己的悲哀從胸腔奔瀉而出,她像一個不知羞的女人那樣,號啕大哭。兩個姐姐反過來安慰她。木棺被緩緩抬起,剛刷完的朱紅格外觸目。雪月和姐姐們一路哭著,走在棺槨的後面。到了墓地,把棺槨放下去,抽出繩子,做完了該做的儀式,紙也同時燒起來,十幾把鐵鍬一起鏟土,黑色的泥土砸在棺蓋上,發出沉悶的響聲。不一會兒,便填起了一個小小的墳包。人們開始收拾繩子,木杆,鐵鍬,陸續往回走。一路上,大家都很沉悶,聲音不大的說著話。太陽已經偏西,發出燦燦的光,把道旁的白楊照的金黃。
  
  在父親去世的第二天,雪月就回到了她的發屋,回到了人來人往的鎮上。有時也有到鎮上辦事的村裏人,到發屋裏來坐。她就想著說不定哪一天,父親也會來到她的發屋,坐在那個他經常坐的位置上,一聲不響的看著她。但她知道父親永遠都不會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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